徐检文苑 | 云之彼端自由飞翔

宫崎骏电影中描绘的少女角色很多，一如纯美无瑕的梦境，果断勇敢如《风之谷》中的山谷公主娜乌西卡、倔强不屈如《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帽子店老板长女苏菲，抑或每日升起信号旗等待父亲归来的《来自虞美人之坡》中的高中生松崎海，以及与白狼神生活在一起守护森林的《幽灵公主》中的人类女儿珊，她们善良纯净、真诚坚韧，让人从心底不由生出喜爱和赞美。与此对应的，这些电影中也刻画出了许多翩翩少年，精通维修及操作机件支持娜乌西卡的培吉特市王子阿斯贝鲁，曾经胆小虚荣但为了保护苏菲而变得坚定的魔法师哈尔，每日见证着信号旗迎风飞舞在学校新闻部任职的风间俊，以及为了化解诅咒拯救自己去西方寻求生路遇到珊的阿席达卡。无论是少女还是少年，电影中的他们都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因为电影主角大都设定为女性，因此《天空之城》成了宫崎骏为数不多的讲述少年英雄为了梦想而不断拼搏的冒险故事。这部影片中的少年与以往的少年又有所不同，巴鲁是一个出身矿区的男孩，十三四岁的模样，却有着异于同龄孩子的强健体魄及清醒的头脑。某日在矿井旁救了从空中缓缓落下的少女希达，落入他怀抱中的少女此刻被颈间项链柔和的光芒包围，这份最初的美丽邂逅于影片定格之时便能看出在巴鲁心中的分量，而希达正是已经消失的空中之城拉普达王国的公主。为了躲避以特务慕斯卡为首的军方和朵拉带领的空中海盗们的追击，巴鲁带着希达展开了逃亡，逃亡中得知希达身上佩戴的项链竟是能够使拉普达飞行的动力石，巴鲁和希达也就此被卷入了一场夺取空中之城的争斗。

电影中美好的男女主角通常叫人内心一甜，但老婆婆也是宫崎骏电影中不可或缺的角色，《天空之城》里的海盗朵拉似乎和《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变老后的苏菲，以及《千与千寻》中长得一模一样的汤婆婆和钱婆婆一样，她们虽然面相凶恶，但是内心善良。朵拉精通各种事物，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机器修复，飞行操控、天气风向、密码翻译无一不晓，尤其擅长解读人心后作出合理预测及反应，在追击巴鲁和希达的过程中逐渐敞开心扉，接纳了这两个人并帮助他们对抗慕斯卡。和朵拉一样，变老的苏菲虽然有着一张不再清秀的面庞，但内心却多了能够释放压抑情绪的那份坚毅，因为持重的性格导致被荒野女巫施法后变成和内心年龄相符的老婆婆，又因为遇到哈尔解放天性后继而解除魔咒恢复少女模样。而吝啬的汤婆婆与和蔼的钱婆婆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面对千寻和小白龙互相拯救的暖意举动，这两个女巫婆婆角色在电影中也完成了和《天空之城》一般的“神助攻”效果。

《天空之城》是由吉卜力工作室、德间书店联合制作的动画电影，也是吉卜力工作室的开山之作。在宫崎骏的很多电影中可以看出他对蔚蓝天空和自由飞行的向往，或许因为父亲曾经在飞机制造厂工作，早期电影《风之谷》《天空之城》中可以看到许多样式新颖别致的飞行装置。而影片中的少女或少年们则承载了导演的飞行梦想，在设计的各种飞机或是简易滑翔帆上遨游天空，如果没有飞行装置，宫崎骏甚至可以直接让他（她）拥有飞行魔法，比如《千与千寻》中的小白龙或《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哈尔，这也就完美解释了吉卜力的由来，它的名字源自一架飞机，意思是在撒哈拉沙漠上的季节热风。

人类穷尽此生都想达到飞行的梦想，回顾飞向天空的历史，从人们最初模仿鸟儿制造的“翅膀”到发明热气球，再到滑翔机和莱特兄弟的“飞行者”1号，能够跃然天空随意飞翔成了人类摆脱世俗束缚实现彻底自由的无法割舍的欲念。而梦想这东西，人这一生总是要为它竭尽全力一次的，所以我们能够理解宫崎骏对飞行的执迷，就像《风之谷》中能够驾驭小飞行帆的娜乌西卡被称为“御风使者”，飞行不仅仅是男女主人公浪漫的邂逅场面，宫崎骏更是借由那些飞行着的小人儿们表达他的内心世界。与光同行与风共舞是何其的玄幻和美好，这一切都值得你为之一探究竟。

《天空之城》里飞行装置的设计理念非常契合影片带点蒸汽朋克元素的风格，少年巴鲁带着少女希达乘坐空中海盗朵拉的飞行船前往拉普达，而在此之前，他俩被朵拉一伙和慕斯卡带领的军队围追，在城市、地下和天空中展开逃亡。巨型的蒸汽机械加上怪诞的非主流风格，使得1986年影片上映时并未获得太大反响，即便时至今日，蒸汽朋克也仅限于一定的受众人群，其实与其风格化的特征有关。爱因斯坦曾说过，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同样来自于以科技为元素进行描述，蒸汽朋克在工业科学革命的基础上建立了一个落后与先进共存、魔法与科学共存的“过往”，例如维多利亚工业革命的历史时期中，硕大的蒸汽设备下各种新机械新工具应运而生，仿佛架空在真实历史上的平行空间，人们在那里生存并期待科技与机械可以加速变革这个社会，而这正是蒸汽朋克与赛博朋克最大的不同。

拥抱科技却处处显示出对科技的担忧，赛博朋克清楚展现了人类对此的恐惧，当某种无法驾驭的情绪弥漫，超出认知的未来既是向往所向，更是担忧所忧。所以说，影片是风格化的选择，当然一定要与企图表达的内核相关，如此才能达到内容与形式的匹配。那么，如何区分赛博朋克和蒸汽朋克类影片呢？其实也非常简单，虽然新颖的机械和高科技产品会充斥在两种影片风格中，但是去接纳还是担忧会分化电影的走向，比如经典动漫《阿基拉》和《攻壳机动队》，半人半机器“混搭”人类的出现能让你一眼看出赛博朋克对人类命运欲哭无泪的忧心忡忡，而在《机器人9号》《蒸汽男孩》《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强烈的维多利亚工业风也能让你慧眼独具地一望便知。

或许因为悲观是人类的共性，又或者是科技感、未来感和反乌托邦的情绪浓烈，所以喜欢赛博朋克风格影片的人相较之下会多一些，但实际上在赛博朋克出现之后才有的蒸汽朋克风格里阴暗潮湿的街道、各式各样笨重的齿轮蒸汽机械、接口处间歇喷着热气的管道，充斥着诡异魔法和炸弹的世界给人一种锅炉房式科幻的怀旧感。在这个你从未经历过、从未想象过的世界里，存在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维多利亚式浪漫和被假定的神秘力量，人物承载着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理想境界的奢望而完成对欲望趋向的心灵救赎。无论如何，张开嘴巴就是呐喊，即便它弱小无声甚至被包裹上异幻的色彩，即便它只是疯狂的想象与虚构，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更需要这种生存信仰和救赎。

了解到蒸汽朋克提供一种“维多利亚式奇幻”怀旧的状态后，便不难发现正是这一设计与最后浮岛拉普达显现之间达成了完美的反差以及莫名的契合。穿过电闪雷鸣的云层，落入草木繁盛处处生机盎然的拉普达后，巴鲁和希达发现这和他们的想象不太一样。偌大的浮岛内仅有巨型机器人管家看守，它们看似强悍凶狠实则温柔善良，定期打扫主人留下的城堡和墓碑，而那些企图在拉普达寻求宝藏的人虽然可以在这座空城内搬走数以万计的金银财宝，但是拉普达真正的价值却并非这些外在的东西，它真正存在的意义其实是生命本身。

经历过战争掠夺，经历过厮杀搏斗，经历过腐烂潮朽，某些东西一旦开始，无论它的动机多么正义，也不能避免对人类本身和对自然的伤害，我们终究是要改造自然把它变成人类至上的王国还是依附泥土大地与自然和谐共处，宫崎骏在电影中给我们展现了他的思考与答案。电影《龙猫》中，小梅和小月在月色下和龙猫一起召唤神奇能量，让橡果子种子瞬间发芽长大并变成参天大树，他们举着小拳头努力让种子破土而出大树愈加茁壮的神情，配上久石让老师创作的音乐，让观影的人不禁潸然泪下。是啊，大树的根深深扎入泥土，拼命生长顽强不息的模样不就是人类生命的写照吗？我们来到世间，与这世间万物一同成长，掉落破败的枝杈，在季节轮回里不断延续新的生命。

少年、飞行、机械、森林，这些元素出现在很多宫崎骏电影中，其中不乏对战争、人类、自然的反思。《幽灵公主》里猴子对抗人类采伐树木、珊与白狼神拼死守护森林，对于树，它们有着深深的执念，而本片中曾经承载着高端科技、武器以及巨大财富的拉普达实际上也只是一棵能够飘浮的大树。辉煌的过往让那里的人们产生怀疑，脱离土地的拉普达究竟飞往何处，机器人管家的威力已经达到无法掌控的局面，一旦失控，拉普达对地面的人类会产生怎样的威胁？更为可怕的是难以估测的人心，另一旁支的后人慕斯卡亦展露出对独霸拉普达的野心。

拉普达人创造出了足以称霸世界的浮岛，但是毁灭和不可控的因素让他们选择了放弃，就像希达一直哼唱祖母教她的歌曲：扎根土里，与风共存，与种子越冬，与鸟歌颂。拉普达人返回地面隐姓埋名，却无法阻止其他人的贪婪之心。如果说宫崎骏电影中的少年们用科学武器作战，那么少女们的战斗则用的是心，希达用生命捍卫国家，无奈之际只能选择念出毁灭咒语，最后天空之城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一棵飘浮着的永远守望大地的生命之树。

飞入天空再返回大地，看似梦想破灭了，但飞入云端的那一瞬，当看到太阳光芒映照下生养你的土地原貌，除了感叹自然鬼斧神工般的创造外，难道不会让你对广袤无垠的大地更加眷恋？那个云之彼端的世界，或许和你曾经的认识不一样，但一切皆有可能的那一刻，不是更加美妙吗！